【金法文苑】“品经典”读书分享之162——读《透明的红萝卜》有感

生命力的碰撞

黑孩是乡村里的苦难男孩，幼年失母，父亲杳无音信，被迫跟着酒鬼继母过活却常受虐待，缺乏来自家庭的关心与疼爱。物质匮乏的年代，黑孩食不果腹衣不蔽体，细细的脖子上顶着个大脑袋，在寒天中仍光着脊梁，过早地背负起家庭的重担，与成年人一起到工地做工。外部世界的严酷与内在心灵的隐痛，双重苦难强压着这个骨瘦嶙峋的脆弱小男孩。周围的村民都心疼“这个小可怜虫儿”，黑孩自身却好像并不在意现实的困苦，没有抱怨，从不哭叫。屁股上挨了继母的笤帚打，他也不觉疼痛，“只有热乎乎的感觉”。被刚淬火的钻子烫得掌肉滋啦响冒黄烟，他也不喊叫，依然“慢悠悠”“不慌不忙”地走动。老铁匠给他找来一件保暖的衣服穿，他拒不接受，将衣服脱下来。黑孩不是哑巴，但始终一言不发，沉默无语，眼睛总是“怔怔地盯着”看，“动不动就像尊小石像一样发呆”。

然而，黑孩并不是苦难的麻木承受者。首先，他敏感于他人的关爱与温暖，黑孩自身也有着鲜明的爱憎与善性。对于小石匠用坚硬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他的光头，黑孩不仅没有躲避，反而主动去迎合，使头处于最适宜小石匠敲打的位置。这种敲打的疼痛感，对黑孩而言，是一种被抚爱的享受，所以黑孩的“嘴角微微吊起来”。黑孩又爱憎分明。继母害怕打雷天和猫头鹰叫，黑孩便希望天天打雷、夜夜猫头鹰叫。黑孩虽然憎恨继母，但对于继母生的孩子却充满爱意。这是一个身世可怜但仍怀有爱的能力的孩子。

同时，黑孩拥有着自己的“奇异功能”，能够精神出离，幻想出奇特而新鲜的世界超乎现实苦难之上。黑孩长着一对夸张的耳朵、一双黑亮的眼睛，赋予他超常的听觉和视觉能力。这种超常敏锐的感觉能力使得黑孩眼中的自然万物新鲜、生动、绮丽起来，也使黑孩感受到别人听不见看不到的奇异美景：“听到了河上传来了一种奇异的声音，很像鱼群在唼喋，声音细微，忽远忽近，他用力地捕捉着，眼睛与耳朵并用，他看到了河上有发亮的气体起伏上升,声音就藏在气体里。”原本在砸石头的黑孩，此时早忘了自己坐在什么地方干什么，完全沉浸在个人神奇想象的世界中，脸色渐渐红润，“嘴角上漾起动人的微笑”。又如文中所描写，黑孩“什么都不想的时候，双手便火烧火燎地痛起来，……赶快想过去的事情”。

黑孩便如此常穿梭于梦幻之中。而这奇幻的心灵世界使得他超脱于肉体之苦与内心之恐惧。“微光既是对黑暗的一种心灵抗争，亦是一种补充。童年失去的东西越多，抗争与补充的欲望就越强烈。”因此与乡村的死气沉沉、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所形成激烈反差与反抗的，就是黑孩在精神困境中出现的“狂想”。感官极度活跃、想象中的意象世界细密而升腾着生气，幻想的暖色调与现实的冷色调形成鲜明的对照。黑孩丰富的内心世界，是在艰苦沉闷的现实中养成的特殊反抗苦难的方式，黑孩已然活成了个黑暗天空下的精灵。

而在文中处于这个幻想世界中枢的，便是那最为突出的意象 “透明的红萝卜” ：泛着青蓝幽幽光的铁砧子上，有一个金色的红萝卜。红萝卜的形状和大小都像一个大个莱阳梨，还拖着一条长尾巴，尾巴上的根根须须像金色的羊毛。红萝卜晶莹透明，玲珑剔透。透明的、金色的外壳里包孕着活泼的银色液体。红萝卜的线条流畅优美，从美丽的弧线上泛出一圈金色的光芒。光芒有长有短，长的如麦芒，短的如睫毛，全是金色。

晶莹剔透的红萝卜已超越充饥果腹这样最基层的生存需求，幻化为美丽、纯净、活态的梦幻世界，成为孤独可怜的小黑孩的精神慰藉和生命温暖。于幻想世界中，黑孩得到了在悲凉现实世界中所得不到的生命力的自由舒展，并且加倍进行了补偿。黑孩以粗粝生命的“皮实劲儿”抵抗着各种现实的伤害和屈辱——就像后天“沉默无言的莫言”，而在精神世界中以奔腾生命的“狂欢”将自己的希望与期待具象化、形象化——就像先天“放言无羁的莫言”，支撑起这内外两面的，皆是黑孩与莫言一致的澎湃的生命力。

黑孩的苦难是时代的苦难，黑孩的渴望是人性的渴望。世上没有透明的红萝卜，但是我们普通人有无限的生命力。愿我们都能在贫瘠的土地上结出金色的希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