骨头里开出浪漫的花——读《李白传》有感
李白是一个生命符号,其价值内核集中于诗歌。他从庄子、楚骚、汉赋的故居里巷中走来,行囊满是浪漫主义的吉光片羽,他时而高歌《大鹏赋》,时而长叹《行路难》,在理想的极顶和现实的“蜀道”上翻山越岭,一身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”的执拗与坚定。他先把自己走成了大唐诗歌的一道脊梁,然后直步浪漫主义的峰巅。
浪漫的身世
武则天长安元年,李白出生,字太白。因其在族兄弟中排行十二,所以常被朋友们称作李十二。李白祖籍陇西成纪(今在甘肃秦安县),诞生于西域碎叶城,当时属于唐安西都护府管辖,隋末兵连祸结,其祖先从内地迁徙至此。关于李白的身世,唐代就讳莫如深,只知其父名李客,但对其其他亲属,史料并无记载。李白自己也很少谈及家世背景,偶有所及,也闪烁其辞。
关于李白名字的由来,有种说法是李白七岁时,父亲李客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。李白父母酷爱读书,希望儿子做个风雅之人。那日,于庭院散步时,见春日里树木葱翠,繁花似锦,李客开口吟诗道:“春风送暖百花开,迎春绽金它先来”,母亲会意,接着补上“火烧叶林红霞落”,李白心知父母在考他作诗的能力,于是在盛放的李树前站定,想了想接了一句“李花恕放一树白”。父亲在欣慰之余,便以此句首尾二字作为他的名字。这个故事看似清雅,但三人所作诗词含意粗浅,有明显的杜撰痕迹。但不管怎样,长安元年,李白来到了尘世。其实,李白生于何地、家世如何、名头何来,早已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他是唯一的李白。无需谁为其加冕,无需借用谁的声势。他对着风月乾坤吟咏的词句,千余年后仍然荡涤时光。
诗中的浪漫
他在诗的世界自有风骚。在他之前,中国浪漫主义文学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,从上古神话传说发源,经过巫官文化和史官文化的催化,至战国,再经士人文化的加工和焙酿,已经产生了庄子散文和屈原楚辞这两座浪漫主义文学创作的高峰。他埋头向前人学习,不排斥继承和借用,近乎完美地吸收了庄子的飘逸浩渺和屈原的瑰丽神奇,构建起白话直言、磅礴万物、惊泣神鬼的浪漫主义诗歌骨架,在积累、选择、淘汰、汲取的过程中重新组合,厚积薄发、别出机杼,真正实现了本我个性的超越突破。
李白不愧为李白。狂放作为一种性格和气质,通过李白的行为无限释放,具有冒犯性,导致了他在官场上的失利,但用于诗歌表现却成就了诗人浪漫主义诗风的巨大张力。信手拈出一些句子“长风破浪会有时,直挂云帆济沧海”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”“俱怀逸兴壮思飞,欲上青天揽明月”,都可以感觉到从李白骨子里发散出的旷达超脱、磊落不群、风姿飘逸、志趣凌云的心性和浪漫。
酒中的浪漫
就像风不能吹来灵感的种子,其实酒也不能为诗人创造灵感。尽管“李白斗酒诗百篇”被传为千古佳句,但那是放大后的夸张。就以李白和酒的关系,从浩如烟海的史料和典籍中钩沉记忆,真说不清是李白神话了酒,还是酒神话了李白。给我的感觉是,李白与酒恰如兵器中的矛与盾,互为因果,相得益彰。酒是李白的诗胆“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臣是酒中仙”,酒酣诗胆尚开张的李白此刻一身傲骨;酒是李白的自信“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尽还复来”,他在诗中将自己兀自放大,不管是谁都敢平起平坐;酒是李白的至爱,“天若不爱酒,酒星不在天。地若不爱酒,地应无酒泉。天地既爱酒,爱酒不愧天。”真可谓酣畅淋漓,直言不讳。对于李白来说,诗酒在手,傲然在心,已经足够。
李杜之间的浪漫
用好奇的眼睛回望唐朝,一定会遇到李白,提及李白,势必不能避过杜甫。李杜在历史上是齐名的,今天依然旗鼓相当,不分伯仲。天宝三年初,李白被赐金放还,一路游玩到了汴州,恰巧杜甫回家料理事务,于是中国古代诗歌史上的双子星座在这里揖首相遇。两人趣味相投,信仰接近,都好酒,都喜饮后豪歌狂吟。若以性格去比照,李杜应该是反向而行的两个人。一个狂傲不羁,可以“仰天大笑出门去”,为君捶碎黄鹤楼;一个腹内行船,可以“独立苍茫自吟诗”,“吟句捻断数茎须”。李白的狂,壁立千仞,让人一眼望穿,没有曲径通幽的门扉。杜甫的狂,烟笼寒水,用艺术转弯,是深沉的狂。李白的诗句从天上来,像瀑布,飞流直下;杜甫的诗句从现实来,像民居,四平八稳。酒后的李白活在醉处,去诗里看,人醉时,诗句活了;酒后的杜甫活在醒处,去酒里看,人醉后,诗句冷静。李白把酒灌进了诗句,杜甫把酒喝进了心底。李白酒后一世狂,杜甫酒后一生忧。但他们都是只为艺术而傲,不为声名去争的人,这也是另一种天作之合。
李白去世后,被葬在当涂县采石江边。他有入世之心,也有出尘之念,他如飘萍,但始终坚定。命途多舛,也未舍弃人格独立与精神自由,他是璀璨夺目的,更是无可取代的。他去了,很沉默,千年之后,人们没有辜负他,还有人为他赞叹伤怀。世界苍白而喧嚣,但总有芳草,于野径荒原倔强生长,那是一种叫李白的浪漫主义。